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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演你沒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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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演你沒商量!

七老漢聽完沈長清的計劃, 臉上堆著壞笑,嘿嘿道,“你這伢子看著挺正人君子, 想不到竟然一肚子壞水, 焉兒壞焉兒壞了!”

沈長清輕輕拍了拍常七的肩膀, “到時候就全仰仗老先生了。”

七老漢豎起大拇指, 指頭朝著自己下巴,“你擱那墩子上坐會, 老漢這就去準備!”

只見常七從馬廄後面拖出來一紮麻袋, 左胳膊肘上還環著好幾條草繩。

他把手裏東西放到地上, 然後撐開一個麻袋,往袋口裏利落地裝著稻草, 塞得滿滿當當, 然後抽了條草繩束口。

七老漢把那些麻袋全部裝滿之後, 開始裝車, 一袋一袋往上搬,搬一會還得歇一會揉揉手腕。

他雙手手腕上各有一道對稱的猙獰疤痕, 那是手筋被挑的證明。

沈長清想要幫幫忙, 卻被老頭很兇地推開, “老漢我還沒廢!”

這是一個極為要強的人。

沈長清點點頭, 就真的到一邊坐著去了。

沈長清聽著七老漢嘴裏哼著的小曲, 閉目養神。

“晨曦醉飲三杯酒, 偷得浮生半日閑——”

歌聲裏隱隱透露著常七快意恩仇的直爽性子,“後生啊,等事辦成, 你可不要賴賬——”

“人老得錢不容易,逢場作戲笑臉迎。思來想去又何必, 不如浮白快活去!”

沈長清睜開眼睛回應,“老先生放心,不會的,有功夫一起喝一杯。”

“後生狂妄,喝我老七的酒,對不出來詩,可是要罰的!”

沈長清溫柔的眸子裏含了笑意,“我很期待。”

於是常七像得了什麽癔癥,又像是無酒自醉,興奮而癲狂,咕噥著不成章法的句子,吟唱著無人能懂的歌詞,把自己哄得樂呵呵的,偶爾飄向沈長清的目光越發慈祥起來。

於是沈長清就知道,這還是一個浪漫的人。

因為現實不如意,所以這個人就在醉生夢死裏,懷念年少時的光景。

當是鮮衣怒馬,才華橫溢。當是武藝高強,少年意氣。

當是一身正氣如清蓮,出淤泥而不染,於是世道險惡容不得他,人心不古毀了他一腔熱血,少年再也不會拈花入水,又從水中撈來月華,明明喝著再尋常不過的黃酒,卻偏要說自己飲了一杯明月。

他生了酒槽鼻,長了滿臉麻,馱著烏龜背,蹣跚了腿腳。

他會在雨天的時候,發了舊疾暗傷,斷了筋的手腳,纏繞著蝕骨銷魂的痛意。

他會躺在床上,窗邊破了洞的草紙灌進呼呼作響的涼風,薄矜寒冷蓋不住他曾經健碩的身軀,茅頂滴漏融化的冬雪浸濕他被褥,他蜷縮在積水的床榻一角,於近在耳畔的馬嘶聲裏追憶從前。

從前是一身力氣怎麽也使不完的少年。

“走咯——!”七老漢栓好了馬,坐到前面,沈長清翻身上了另一匹,跟在後面。

時光太悠悠,馬車在夕陽裏遠走,影子被拉得格外格外長。

沈長清有一茬沒一茬跟老漢聊著天,馬兒用尾巴一甩一甩趕著秋蚊子,兩人鼻尖不經意間能嗅到草木清香。

或者是落葉腐爛,混著泥土的味道。

並不難聞,只是教人想起遺落的生命,抱憾的青春,都再也回不去了。

入夜的郊外很靜,板車壓過石子,顛簸起車上的“貨物”,牛駝山另一側山下的林子裏若隱若現火光。

胡子經常在這一帶打劫,有經驗的行商是不會在夜間走這裏的。

一進了這林子,七老漢就謹慎起來,沈長清也沈默不語,有些緊張地東張西望。

七老漢安撫了他一句,“放輕松,這條路走過百八十回了,沒怎麽出過岔子。”

“嗯”,沈長清握緊了韁繩,小腿夾住馬腹,與常七的馬貼在一起。

兩人在樹木與雜草中龜速前行,馬兒打著不耐煩的響鼻,緩慢移動著蹄子,幾乎聽不到踏地的聲音。

前方灌木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風吹動樹葉……

可下一瞬,亮起的火光便映紅了兩人的臉,馬匹受驚將沈長清甩下馬背,沈長清就地一滾,衣衫不整沾著草葉,分外狼狽。

他眸中流露出驚恐和慌亂的神情,常七飛快下馬,一邊護著他往後退,一邊沖前方大喊,“是我!”

“我道是誰,原來是老七頭你”,有一敞著胸膛,腰間紮著黑布條,腰後別著大刀的漢子戲謔一笑,“我就說嘛,哪有人膽大包天敢半夜三更借咱的道運貨,原來是個熟脈子,是你就不足為奇了。”

“林二當家,別來無恙”,常七抱拳,“可否行個方便?這位是酒塘來的富商旁戚,秦家主趕時間要這批貨,幾近波折這才尋上了我常七,你看是不是放我們過去?改日必有重謝。”

沈長清跟著作揖,“謝過林先生,等秦某回到酒塘,必將準備厚禮,改日登門拜謝。”

林蒼擡手,示意弟兄們讓路。

“你走吧。”

常七註意到林蒼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他皺眉,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林二當家,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蒼抱臂在胸前,神情輕蔑,“人可以走,貨留下。”

太平教那幫兔崽子讓他們平白折損了不少兄弟就算了,還霸占了南邊的林子,害得他們打不成秋風,大當家的最近心情很糟糕,連他也受了不少無名火。

秦家那可是大戶,急要的貨定是好東西,正好能借這個叫老大下下火。

“這……”沈長清又作一揖,勉強笑道,“林先生這般作為,就不怕叔父尋您麻煩嗎?”

七老漢暗暗豎起大拇指,這般演技足矣以假亂真。

那馬並非受驚,而是被沈長清用特殊角度輕踢了肚子,不需要多大動靜,這受過訓練的好馬就會自己臥倒。

他再裝出點手足無措,怎麽樣也夠應付頭腦簡單的林二當家了。

林蒼果然不疑有他,他兩個眼睛骨碌一轉,計上心來。

反正都是得罪,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來票大的!

“那也行吧”,林蒼一指常七,“你可以帶著貨走。別說兄弟不照顧你,拿著貨你也好交差,秦家也不會怪罪你。”

沈長清松了一口氣,上了馬,就要跟七老漢一起走。

林蒼卻忽然拽住他的韁繩,逼得他停下。

“林先生這又是何道理?”沈長清臉色陰沈下來,“莫不是要出爾反爾不成?”

林蒼勾起一抹笑,“先生我幾時說過要放你走?”

“瞧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嬌生慣養沒遭過什麽罪的貴公子兒”,林蒼一把掀開沈長清的袖子,摸了兩把,“先生疼你,那些個混蛋可不會憐香惜玉,你要是不想被這些粗人給開了苞,就乖乖跟我上山,等著秦家主拿銀子贖你。”

沈長清眼中浮現羞惱之意,面上薄紅,像在強壓怒火,又像是在掩飾內心不安,清冷的嗓音夾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你就不擔心我秦家雷霆之怒,你牛駝山受之不起嗎!”

“秦家再富有,還敢跟朝廷抗衡不成?”林蒼冷笑,用力攥著沈長清小臂,“你猜我牛駝山如何才能夠這麽多年屹立不倒,如何才能幾次剿匪偏偏都越過咱?”

沈長清臉色瞬間煞白,心中卻暗自思忖,他此前猜測不錯,這牛駝山果然與京中勾連,才敢如此放肆殺人。

就是不知道這勾結的究竟是朝廷命官呢,還是皇親國戚?

林蒼見嚇住了沈長清,便松開他胳膊,拉著他衣領迫他彎腰,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繼續施壓,“你可要乖,不然先生就不是疼你,該叫你疼了。”

沈長清隨即抿唇,做出一副放棄抵抗的絕望神情,只那一雙眼睛裏的羞憤欲死怎麽也蓋不下去。

“別這麽看著我”,林蒼湊近,貼著他耳朵,“你越是這般楚楚可憐的神情,我越是想狠狠蹂躪你啊——”

沈長清驀然閉眼,一動也不動了。

“老林!你這就不厚道了!”七老漢調轉馬頭,欲從包圍圈外闖進去,“從前老當家在的時候你不是這樣子的!”

“自古最善變的就是人心!”林蒼揮揮手,“我就這個樣子!碼人!走!”

嘍嘍們迅速集合,林蒼親自牽著馬打山道上走。

沈長清頻頻回頭,林蒼忽然停住腳步。

“小公子不回頭,我都忘了這茬——

“老七頭,別忘了去酒塘卸貨的時候,順道跟秦家主提一嘴兒——他侄兒在我手上,讓他找個好點的花舌子上來談價格!

“酒塘遙遠,一來一回不少腳程,我也不為難你,給你半年時間。這半年我替秦家主好好照顧小公子,半年後他還不來,我底下這些弟兄也很久沒開葷了,遇上這麽個極品著實不容易,別怪那些精蟲上腦的家夥們不懂規矩,一不留神把小公子給玩廢了——”

沈長清適時一抖,攥緊韁繩,僵直了脊背。

林蒼斜眼看見,安撫似的拍拍他手背,“乖,別怕,這半年只要你聽話,不主動鬧事,先生還是有點底蘊的,一般人不敢碰你。”

七老漢冷哼一聲,縱馬揚鞭,驅車往酒塘方向去了。

才出了林子,常七就又掉了頭,一邊嘖嘖稱讚,一邊小心避開那些料水的,繞道去了上鎮的路。

“這伢子是真絕了,演起戲來一套一套的,連我老七都犯迷糊,忽悠個林蒼還真是不在話下!”

走了一會,遠離牛駝山了,常七才下馬,讓馬兒歇著吃會草料,他自己則自言自語,“按照計劃,下一步我得上鎮上尋個讀書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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